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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序 第一章:吴合旧梦:玉佩桃花印

    民国十九年,春。吴合镇。

    夕阳熔金,碎洒在古巷蜿蜒的青石板上,为爬满岁月苔痕的路径镀上一层温柔的暖黄。

    巷陌幽深,静默如一幅洇染开的水墨长卷。

    穿镇而过的河水,倒映着两岸白墙黛瓦,也倒映着一位凭栏而立的碧色身影。

    舒家四小姐舒洁,年方十六,身着一袭淡雅如初荷的碧色旗袍。

    裙裾在微风中轻曳,似水波漾开。

    她斜倚在舒家老宅河畔的白玉石栏上,乌发如云堆鬓,衬得一张小脸愈发莹白。

    精致的五官中,最是那双丹凤眼引人注目,眼尾纤细微扬,天然一段娇媚风流,此刻却笼着轻愁,如蝶翼沾露。

    她手中一柄绘着灼灼桃花的团扇,无意识地轻摇,目光落在潺潺流水中,眉心微蹙,为缠绵病榻的祖父忧心忡忡。

    河对岸,古老的石拱桥如虹跨水。

    桥心立着一个年轻男子,二十上下,身姿挺拔。

    夕阳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斑驳的桥面。

    他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乌黑短发,眉目清朗,一身书卷气中隐隐透着一丝不羁。

    他名唤姜珩,晋北浑源城姜家独子。

    此刻,他修长的手指正紧紧攥着一对温润之物——龙凤玉佩。

    玉佩雕工繁复精细,龙腾凤翔,栩栩如生,乃姜家祖传,世代相传于未来儿媳的信物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,穿透粼粼波光与喧嚣市声,温柔而执拗地,锁在对岸那抹碧色身影上。

    那目光里,沉淀着两世的寻觅与刻骨的眷恋。

    仿佛心有灵犀,正为祖父病情忧思的舒洁,似有所感,倏然抬眼,望向河对岸。

    四目猝然相接。

    隔着一条流淌了千年的河,隔着熙攘往来的舟楫人影,两道目光在暮色中无声碰撞、缠绕。

    刹那间,时光的壁垒仿佛消融,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上舒洁心头。

    分明是初见,却似故人归。

    心悸,莫名。

    姜珩的呼吸微微一滞。

    是她。

    真的是她。

    纵然隔世,那眉眼间的灵韵,那眉心轻蹙的忧色,依旧如烙印般刻在他灵魂深处。

    前世错失的痛楚与今生重逢的狂喜交织,几乎让他握不住掌心的玉佩。

    ------

    吴合镇,江南水乡明珠。

    舒家,乃镇上绵延数百年的簪缨世族。

    族谱煌煌,可溯至上古黄帝血脉。

    据《左传》所载,周时皋陶之后封于舒国,几经兴衰,终为楚灭,子孙遂以国为氏。

    明贞德年间,舒家曾出过一位“忠孝状元”,名动朝野,光耀门楣。

    至民国初年,军阀割据,民生凋敝。

    舒家当代家主,老秀才舒芬,这位一生积德行善的长者,于乱世中做出惊人之举:散尽名下浮财田产,解雇仆佣,赠田于佃农,仅留老宅与宗祠,为家族存续一份清名与根基。

    舒洁之父,舒家五爷舒瑞,排行第五,人称“舒五爷”。

    他承袭了家族经商天赋,胆识过人,精明强干。

    短短十年间,便将舒家祖传的茶叶与丝绸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,足迹遍布天下,令舒家重登江南首富之位。

    姜珩之父姜伯侯,则是晋北浑源城首富,世代经营茶叶与药材,家资巨万。

    光绪年间,姜珩的曾祖父曾祖母游历江南,于吴合镇与舒家曾祖一见如故,结为莫逆。

    为巩固两家情谊与商业联盟,两位老人指腹为婚,定下儿女亲家之约。

    然造化弄人。

    舒家此后三代,竟无一位千金降生。

    姜家亦如是,三代单传,皆是男丁。

    这一纸承载着两族厚望的婚约,竟在舒洁与姜珩的父辈手中,依旧悬而未决。

    舒洁的诞生,如同天赐。

    她是舒五爷舒瑞的幺女,上有三位兄长,是舒家盼了整整三代的掌上明珠。

    她的呱呱坠地,不仅打破了舒家“三代无女”的魔咒,也终于为那跨越半个多世纪的婚约,系上了命定的红线。

    自襁褓之中,她便已是姜家铁板钉钉的准新娘。

    姜珩,自六岁起便知晓,在遥远的江南水乡,有一个比他小四岁的未婚妻。

    他只需静待她双十年华,便可执手偕老。

    然而,命运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。

    他重生了。

    重生在民国十九年腊月初八,他十九岁生辰的清晨。

    当带着前世所有记忆——甜蜜、遗憾、锥心之痛——的他睁开眼,巨大的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堤防,他首次在家人面前失态掩面,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新春刚过,二月的浑源城尚在冰雪消融之际。

    姜珩迅速安排好家中生意,禀明父母,以探望病中舒家老爷子为由,踏上了南下的旅程。

    三月的吴合镇,已是草长莺飞,桃红柳绿。

    古镇的每一条青石巷陌,每一道流水小桥,仿佛都在低语着千年的沧桑与静好。

    姜珩抵达吴合镇已三日。

    这三日,他心绪不宁,浑浑噩噩。

    前世舒洁凄凉离世的画面如同梦魇,夜夜纠缠。

    惊醒后,唯余一身冷汗与彻骨的胆怯——他怕重蹈覆辙,怕再见时已是天人永隔,更怕自己无力改变那既定的悲剧。

    是夜,月华如水。

    姜珩换上一身青蓝色暗纹刺绣长袍,更显身姿颀长,气度清贵。

    他踏着清冷的月色,穿过寂静的古巷,手中紧握着那对龙凤玉佩。

    玉佩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华,承载着两族百年的期许与他两世的情深。

    行至舒家老宅那扇古朴凝重的朱漆大门前,他深吸一口气,抬手轻叩门环。

    “笃——笃笃——”

    铜环相击之声,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越悠长。

    “谁啊?这么晚了,有何贵干?”

    门内传来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。

    伴随着“吱呀”轻响,厚重的门扉开启一道缝隙,昏黄的灯光流泻而出,与门外皎洁的月色交融。

    “老人家,烦请通禀,晋北姜珩,特来拜会舒四小姐。”

    姜珩拱手,声音清朗。

    老仆借着灯光打量来人,见其气度不凡,不敢怠慢,侧身引路:“姜少爷请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姜珩步入庭院,心跳如擂鼓。

    目光急切地穿过花木扶疏的小径,落在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桃树下。

    月光如银纱,轻柔地笼罩着树下的少女。

    她依旧握着那柄桃花团扇,却不再摇动,只是静静地仰望着夜空,眉宇间笼着轻愁,又似在期盼着什么。

    月华勾勒着她纤细的身影,宛如一幅遗世独立的仕女图。

    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,舒洁缓缓转过头。

    目光,再次于月下交汇。

    刹那间,姜珩心神剧震!

    眼前的少女与记忆深处那个古玩市场的画面瞬间重叠!

    喧闹的古玩市场,沉香与旧纸的气息弥漫。

    十六岁的姜珩,一身时新的桃色长衫,眉宇间少年意气勃发,正张开双臂,将身后一个更小的身影牢牢护住,隔绝开拥挤的人潮。

    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孩,约莫十二岁,身量未足却已亭亭,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光洁的额间,一枚淡粉色的桃花印记,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,与他悄然卷起袖口露出的右手腕内侧——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印记——交相辉映,如同命运烙下的、隐秘而深刻的羁绊。

    此刻,月光清晰地映照着舒洁光洁的额头。

    那枚淡粉色的桃花印记,赫然在目!

    与他腕间那枚自重生后便莫名浮现、被他小心隐藏的印记,如出一辙!

    无需言语,跨越时空的印记,已悄然诉说着他们之间,那斩不断、理还乱的宿世情缘。

    月光下,姜珩望着她,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——是失而复得的狂喜,是前世憾恨的痛楚,更是今生誓要守护的决绝。

    而舒洁,望着这陌生又熟悉的男子,望着他眼中那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愫,心中的悸动与疑惑,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,漾开层层涟漪。

    夜风拂过,老桃树簌簌轻响,几片花瓣悄然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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