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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金锁藏锋

    金锁不大,比铜钱略宽,通体赤金,锁身錾刻着繁复的云雷纹,正中“平安”二字用的是小篆,古朴端庄。锁下坠着三颗米粒大小的金珠,轻轻一晃,便发出极细微的清脆声响。

    云殊将金锁放在灯下细看。

    金珠是空心的,里面似乎装着东西。她拿起金锁,对着烛光仔细端详,终于发现其中一颗金珠上有道极细的接缝——不仔细看,根本发现不了。

    她取来一根绣花针,小心翼翼地将针尖探入接缝,轻轻一撬。

    “咔”一声轻响,金珠应声而开。

    里面不是珍珠,不是香料,而是一颗比米粒还小的黑色药丸,散发着淡淡的、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。

    云殊脸色骤变。

    这是……鸩毒?

    不,不对。鸩毒气味刺鼻,而这药丸的气味极淡,若非她嗅觉敏锐,根本闻不出来。且这药丸通体漆黑,表面光滑如镜,显然经过特殊炼制。

    她将药丸倒在掌心,仔细辨认。药丸一侧刻着一个极小的字——“解”。

    解毒丸?

    云殊心中一动,又撬开另外两颗金珠。果然,里面也各有一颗药丸,一颗红色,刻着“麻”字;一颗白色,刻着“假”字。

    三颗药丸,分别代表解毒、麻醉、假死。

    沈阙给阿沅的金锁里,藏着三颗保命的药丸。

    云殊握着金锁,久久不语。

    这绝不是临时起意。这三颗药丸,每一颗都需精心炼制,尤其是那颗假死药——能让人在十二个时辰内气息全无、心跳停止,如同真正死亡,这样的药方,早已失传多年。

    沈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?他准备了多久?是专门为阿沅准备的,还是……

    她不敢深想。

    五年前,他写下休书时,可曾想过给她和孩子留一条生路?五年后,他送出这枚金锁时,心里又在想什么?

    “娘亲。”

    阿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带着睡意朦胧的奶气。云殊迅速将药丸装回金珠,合上接缝,将金锁收进袖中,这才开门。

    孩子穿着寝衣,赤脚站在门外,怀里抱着沈阙送的那个木马玩偶。玩偶做得精致,马身是枣红色绒布,马鞍上镶着几颗小小的珍珠,马眼睛是两颗黑曜石,在烛光下闪闪发亮。

    “怎么醒了?”云殊弯腰抱起孩子。

    “阿沅梦见娘亲不见了。”孩子把头埋在她肩头,声音闷闷的,“醒来找不到娘亲,害怕。”

    云殊心中一软,抱着孩子走回寝室:“娘亲在这里,哪里都不去。”

    她将孩子放在床上,盖好被子,自己也躺了上去。阿沅立刻滚进她怀里,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,像只受惊的小兽。

    “娘亲,”孩子在她怀里闷闷地说,“沈叔叔说,让阿沅好好保护娘亲。阿沅会好好吃饭,快快长大,以后谁欺负娘亲,阿沅就打他。”

    云殊喉间一哽,轻轻拍着孩子的背:“傻孩子,娘亲不用阿沅保护。娘亲会保护阿沅,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“那阿沅也要保护娘亲一辈子。”孩子仰起小脸,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,“沈叔叔说,男子汉要保护自己在意的人。阿沅是男子汉,要保护娘亲。”

    沈阙,沈阙,又是沈阙。

    他到底跟孩子说了多少?他到底想干什么?

    云殊闭了闭眼,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:“阿沅,沈叔叔还跟你说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他说……”阿沅想了想,“他说娘亲这些年很辛苦,让阿沅要听话,不要让娘亲操心。还说……等以后事情办完了,要带阿沅去骑马,去放风筝,去河边抓鱼。”

    都是寻常父亲会跟孩子说的话。

    寻常得……让她心痛。

    “阿沅喜欢沈叔叔吗?”她轻声问。

    “喜欢。”孩子毫不犹豫,“沈叔叔的眼睛和阿沅一样,他看阿沅的时候,会笑。奶娘说,只有真心喜欢一个人,才会那样笑。”

    真心喜欢。

    云殊心中一痛。

    五年前,他也曾那样看着她笑,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将她融化。可后来呢?后来他写休书时,可曾有过一丝犹豫?可曾想过她和未出世的孩子?

    “娘亲,”阿沅忽然小声问,“沈叔叔……是阿沅的爹爹吗?”

    云殊浑身一僵。

    孩子太敏锐了。那些相似的眼睛,那些无意识的亲近,那些血脉相连的直觉——瞒不住的。

    “阿沅为什么这么问?”她声音有些发涩。

    “因为红姨说过,”孩子在她怀里蹭了蹭,“阿沅的爹爹是个大英雄,他不得已才离开娘亲和阿沅。红姨还说,总有一天,爹爹会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红姑……

    云殊心中五味杂陈。红姑知道她和沈阙的过往,也心疼阿沅从小没有父亲,所以才会跟孩子说这些。可她不知道,这“总有一天”,可能永远不会到来。

    “阿沅,”云殊捧起孩子的脸,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,“如果……如果沈叔叔真的是阿沅的爹爹,阿沅会开心吗?”

    “会!”孩子眼睛亮起来,但随即又黯下去,“可是……可是爹爹为什么不要阿沅和娘亲?是阿沅不乖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云殊将孩子紧紧搂进怀里,眼泪无声滑落,“阿沅很乖,是这世上最乖的孩子。是娘亲……是娘亲不好。”

    是她当年太天真,太轻信,将一颗真心全盘托出,最终摔得粉碎。是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家人,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崩塌。

    “娘亲别哭。”阿沅伸出小手,笨拙地擦她的眼泪,“阿沅不要爹爹了,阿沅只要娘亲。娘亲不哭,阿沅会乖。”

    孩子越是懂事,她心中越是酸楚。

    这一夜,云殊几乎没有合眼。

    她抱着熟睡的孩子,望着帐顶,脑中思绪纷乱。

    沈阙的金锁,沈阙的承诺,沈阙这些年暗中做的一切……

    还有太后的话——淑妃看人的眼光,从不会错。

    她该信吗?

    能信吗?

    ---

    翌日清晨,雪停了。

    云殊一夜未眠,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,但精神尚好。她将阿沅交给奶娘,又叮嘱青鸾加强阁内守卫,这才去了密室。

    三日后要将证据交给沈阙,她必须尽快整理完毕。

    锦盒打开,所有证据摊在桌上。淑妃的信,周家谋逆的罪证,还有这些年她暗中搜集的账目、密信、证人证言……厚厚一叠,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云殊一份份仔细核对,查漏补缺。她发现,淑妃留下的证据虽然确凿,但主要集中在周崇和周挺父子身上,对周家在朝中的党羽涉及不多。而这些年周家势力扩张,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武将世家了。

    兵部尚书王钊,是周崇的连襟。

    吏部侍郎孙敏,收了周家三万两白银,将周家子弟安插到各地肥缺。

    御史中丞李明达,表面刚正不阿,实则早被周贵妃收买,这些年弹劾的官员,无一不是周家的政敌。

    还有宫里——御膳房总管、太医院院判、甚至陛下身边的几个贴身太监,都已被周家买通。

    这张网,远比她想象的更大,更密。

    云殊越看越是心惊。若这些证据全部曝光,朝堂必将天翻地覆。可若处理不当,打草惊蛇,周家狗急跳墙,后果不堪设想。

    她需要更周密的计划。

    正思索间,青鸾敲门进来:“娘子,红姑来了。”

    云殊放下手中的卷宗:“请她进来。”

    红姑推门而入,依旧是那身深蓝色劲装,风尘仆仆,但眼神比昨日更加锐利。她在云殊对面坐下,开门见山:“城南旧宅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,五十个兄弟分批入住,武器也藏好了。另外,我派了八个好手暗中守着阿沅,四班轮换,日夜不休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红姐。”云殊松了口气,“南洋那边……可有新消息?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红姑神色凝重,“我刚收到飞鸽传书,黑鲨帮劫了咱们那条船后,没有像往常一样销赃分钱,而是将整条船连同货物都扣押在吕宋岛的一个秘密港口。我的人混进去看了,发现周家派了个管事模样的人在那边清点货物,像是在找什么东西。”

    云殊心头一跳:“找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不清楚。”红姑摇头,“但咱们那条船上,除了珍珠、珊瑚这些常规货物,还有一批从暹罗运来的香料和药材。我怀疑……周家要找的东西,可能混在那批货里。”

    暹罗的香料和药材……

    云殊脑中飞快思索。那条船是三个月前从陵州出发的,途经南洋诸国,最后抵达暹罗,装上当地的香料和药材后返航。如果周家真的在找什么,那东西很可能是在暹罗上的船。

    可那会是什么?

    “红姐,”云殊抬眸,“船上货物清单还有吗?”

    “有,在我这里。”红姑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,“这是出发前登记的货单,你看看。”

    云殊接过册子,快速翻阅。香料有沉香、檀香、龙涎香;药材有人参、鹿茸、犀角……都是南洋常见的货物,并无特别之处。

    直到翻到最后一页,她的目光停在了一行小字上:

    “暹罗王室赠礼:象牙雕观音像一座,高尺二,重三十斤,镶南海珍珠十八颗。”

    观音像。

    云殊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
    “这座观音像,”她问,“现在何处?”

    “应该还在船上。”红姑道,“按规矩,王室赠礼要单独存放,不得与其他货物混装。劫船时,那批货被锁在底舱,黑鲨帮的人一时半会儿打不开。”

    “派人去吕宋岛,”云殊当机立断,“不惜一切代价,把这座观音像带回来。记住,要悄悄行事,不可惊动黑鲨帮和周家的人。”

    红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“你怀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怀疑这座观音像里,藏着周家要找的东西。”云殊合上册子,“也可能是……别人想借我们的船,把东西运进上京。”

    这个人会是谁?是敌是友?是周家的对头,还是……太后?

    云殊不敢确定。

    “好,我这就去安排。”红姑起身,“三天之内,一定把东西带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小心。”云殊叮嘱,“若事不可为,保命要紧。”

    红姑咧嘴一笑:“放心,老娘在海上混了三十年,什么风浪没见过。倒是你,这三天务必小心,周家那边恐怕已经闻到味儿了。”

    送走红姑,云殊重新坐回桌前,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整理证据。

    观音像,暹罗王室,周家在找的东西……

    这一切,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复杂。

    如果这座观音像里真的藏着什么秘密,那它很可能与周家谋逆的证据有关。甚至可能……是另一份证据。

    淑妃留下的证据,指向周家谋逆。

    那这份证据,又会指向谁?

    云殊不敢细想。

    她只希望,三天后当她把所有证据交给沈阙时,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恩怨,能有一个了断。

    为了这个了断,她愿意赌上一切。

    包括对沈阙那份残存的、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信任。

    ---

    黄昏时分,沈青再次来到明珠阁。

    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,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普通布衣、但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。云殊在听雪轩见了他们。

    “云娘子,”沈青躬身道,“相爷让属下带两位先生来见您。这位是刑部仵作出身的陈先生,精通各种毒物和痕迹鉴定;这位是曾任大理寺案牍库主事的赵先生,过目不忘,尤擅文书比对。”

    云殊心中一凛。

    沈阙这是……要把她手中的证据,进行最专业的鉴定和整理。

    “两位先生有礼。”她微微颔首。

    陈先生和赵先生拱手还礼,神色恭敬,但眼中并无谄媚之色,显然是沈阙精挑细选的心腹。

    “相爷吩咐,”沈青继续道,“请娘子将所有证据交予两位先生,他们会连夜进行鉴定、整理、誊抄,确保万无一失。三日后早朝,相爷会联合御史台、大理寺、刑部三司长官,当庭弹劾周崇父子。”

    当庭弹劾。

    这是要打周家一个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“陛下那边……”云殊迟疑。

    “相爷今日入宫觐见,陛下虽病重,但神志尚清。”沈青压低声音,“相爷已将部分证据呈报陛下,陛下……震怒。”

    震怒。

    云殊心中一块大石落地。

    只要陛下还有一口气,只要陛下还相信沈阙,这场仗,就有胜算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她起身,“请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云殊带着三人去了密室,打开观音像暗格,取出锦盒。当她将厚厚一叠证据放在桌上时,陈先生和赵先生的脸色都变了。

    “这么多……”赵先生喃喃。

    “这只是第一部分。”云殊又从抽屉里取出几本账册和密信,“这些是我这些年暗中搜集的,涉及周家在朝中的党羽、贪墨的账目、还有与北狄往来的线索。”

    陈先生翻开一本账册,只看了一眼,手就微微颤抖:“这……这是京畿大营的军饷账册?娘子如何得来?”

    “自有门路。”云殊淡淡道,“两位先生只需鉴定真伪,整理成册,不必多问。”

    陈先生和赵先生对视一眼,齐齐躬身:“是。”

    接下来的两个时辰,云殊陪着两位先生在密室中忙碌。陈先生仔细检查每一份证据上的印章、笔迹、纸张年代;赵先生则快速翻阅,将相关内容分类整理,标注重点。

    直到深夜,初步鉴定才告一段落。

    “娘子,”赵先生放下最后一封信,神色凝重,“这些证据……九成以上确系真品。尤其是淑妃娘娘留下的那封信和附证,纸张是二十年前宫中特供的‘澄心堂纸’,墨迹也是当年的‘松烟墨’,绝无伪造可能。”

    “周家谋逆,铁证如山。”陈先生补充道,“只是……牵涉太广。若全部曝光,朝堂恐将大乱。”

    云殊沉默片刻:“两位先生认为,该如何取舍?”

    赵先生沉吟道:“擒贼先擒王。当务之急是扳倒周崇、周挺父子,只要他们倒了,其党羽便如无根之木,不足为惧。至于那些贪墨、结党的罪证,可暂缓处置,待朝局稳定后再徐徐图之。”

    云殊点头。

    这与她想的,不谋而合。

    “那就按两位先生的意思整理。”她道,“三日后,我要一份条理清晰、证据确凿的弹劾奏章,以及所有原证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送走三人后,云殊独自站在密室中,望着桌上那盏跳跃的烛火。

    三天。

    只剩三天了。

    三天后,这场延续了二十年的恩怨,将迎来最终的决战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结局会如何。

    但她知道,这一仗,她必须打。

    为了陆家,为了淑妃,为了太后那句“还世间一个清明”,也为了……阿沅能在一个没有奸佞、没有冤屈的王朝里长大。

    云殊从袖中取出那枚金锁,轻轻摩挲着锁身上的“平安”二字。

    沈阙,这一次,别让我输。

    她心中默念。

    窗外,夜色深沉,上京城的万家灯火次第熄灭。

    这座古老的城市,在沉睡中等待着黎明。

    而黎明到来时,必是一场惊涛骇浪。

    云殊吹熄烛火,走出密室。

    长廊尽头的寝室里,阿沅睡得正香,小脸红扑扑的,怀里还抱着那只木马。

    她在床边坐下,轻轻为孩子掖了掖被角。

    “阿沅,”她轻声说,“娘亲答应你,等这一切结束后,就带你离开上京,去一个没有恩怨、没有仇恨的地方。我们去看海,看山,看遍这世间所有的美景。”

    孩子梦中呢喃了一声,翻了个身。

    云殊俯身,在孩子额头上轻轻一吻。

    为了这个承诺,她必须赢。

    不惜一切代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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