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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晋王李定国的震惊

    晨光初现,磨盘山主峰笼罩在一片薄雾中。

    山间的晨露打湿了士兵们的破旧战袍,寒气透过单薄的衣物刺入骨髓。

    营地里已有了 窸窣的动静,几个伙头兵正蹲在临时搭建的灶台前,围着一口裂了缝的铁锅。

    “一粒,两粒……省着点,这点粮食得撑三天。”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火头军低声叮嘱着,枯瘦的手指从布袋里捻出米粒,小心翼翼地数着下锅。

    他的手在微微颤抖——不是怕,是饿。

    旁边年轻些的伙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:“刘伯,这米汤稀得能照见人影,弟兄们喝了跟没喝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有得喝就不错了。”老火头军瞪了他一眼,手里的木勺在稀薄的米汤里搅动,“昨儿北营那边,已经开始煮皮带吃了。你猜王二狗怎么说?他说那味儿,比鞑子的马尿还难喝。”

    几个等待开饭的士兵蹲在附近,听到这话苦笑着摇头。

    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哑声道:“王二狗那小子,当年在酒楼当伙计时挑嘴得很,如今连皮带都啃,这世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少说两句,留着力气。”旁边的人打断他,目光望向中军大帐方向,“听说晋王昨儿一宿没睡,嗓子都哑透了。”

    李定国的中军大帐比朱由榔的御帐强不到哪去,几块粗麻布和树枝勉强搭起一个遮风挡雨的空间。

    帐内地面是踩实的泥土,角落里还长着几丛顽强的小草,一只山蚂蚁正沿着帐布向上爬行。

    帐外,两个小兵正在低声交谈,目光不时瞟向大帐方向。

    “你说,晋王这大帐,看着比咱们的窝棚强不了多少啊。”一个满脸稚气的新兵小声说道,手指不安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——那刀柄缠着的布条已经脏得看不出本色。

    旁边的老兵瞪了他一眼,顺手把手里正在修补的弓弦拉紧,弓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:“别乱说话!晋王这几日吃住都在前线,嗓子都喊哑了。昨晚我值夜,看见他帐里的灯火一直亮到三更。李侍卫出来倒水,我瞥了一眼,晋王正就着油灯看地图,眼珠子都是红的。”

    新兵缩了缩脖子,从怀里掏出半个干硬的饼子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就是觉得,连晋王都住这样的帐篷,咱们这些天的苦,值了。”他掰了一小块饼子递给老兵,“张哥,你尝尝,这是昨天陛下带来的干粮,比咱们的糙饼细些。”

    老兵接过,没急着吃,放在鼻尖闻了闻:“是细面。陛下自己带的干粮分给伤兵了,这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。”他将饼子小心揣进怀里,“留着,晌午给腿伤的老吴,他两天没进食了。”

    帐内,朱由榔没客气,撩起袍角坐在那唯一平整些的树墩上。

    树墩表面粗糙,硌得慌,但他面不改色。

    帐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血腥气混合的气息——角落里堆着些染血的布条,还没来得及处理。

    李定国和几名主要将领站在一旁,个个身带伤痕,甲胄残破。

    副将王玺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,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伤口,让他不自觉地皱紧眉头。

    总兵王三才脸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,从眉骨斜拉至颧骨,已经结痂的伤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颤动。

    游击将军马进忠拄着一根木棍,右腿显然受了伤,站立时身体微微倾斜,左脚承受了大部分重量。

    “伤势如何?”朱由榔看向马进忠的伤腿,目光中带着关切。

    马进忠连忙挺直身子,木棍在泥地上留下一个深坑:“回陛下,不妨事,只是箭伤擦过,未伤筋骨。”

    但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出卖了他真实的状况——那箭伤恐怕已开始溃脓。

    朱由榔点头,目光扫过众人:“都找地方坐吧,不必拘礼。”

    几个将领面面相觑,最后还是王玺率先找了个稍平整的石头坐下。

    他动作有些僵硬,落座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,右手下意识捂住左臂。

    “王副将的伤要紧吗?”朱由榔又问。

    王玺咧嘴一笑,露出被硝烟熏得微黄的牙齿:“陛下放心,这点伤对咱们行伍之人算不得什么。”说着,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臂的伤口,布条上渗出的血迹已呈暗红色,“就是天热,伤口痒得厉害,老想挠。”

    这时,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一名斥候满身尘土闯了进来,单膝跪地时扬起一片灰尘。

    “晋王!北面哨探回报,清军有一支运输队正往山下来,押运的车辆沉重,辙印深达三寸,拉车的马匹口吐白沫,看样子是运送火炮的!”

    帐内气氛骤然一紧。

    李定国眉头紧锁,手指敲打着腰间佩剑——这是他的习惯动作,思考时总爱敲击剑鞘:“车队规模?护卫多少?”

    “车辆约二十余架,护卫骑兵三百左右,步兵看不清,林子里还有伏兵迹象。”斥候语速很快,“他们行进缓慢,一个时辰只走五里地,但方向明确,就是冲着咱们东面山道来的!”

    李定国挥手:“知道了,继续监视。特别注意他们夜间是否扎营,火炮是否卸车组装,随时来报。”

    待哨兵退下,朱由榔开门见山:“晋王,现在情况如何?详细说说。”

    李定国深吸一口气,走到地图前。

    那张羊皮地图边缘已经磨损得起毛,上面用炭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,几处关键位置已经被反复描画得模糊不清。

    地图一角还沾着些深褐色的污渍——不知是血还是茶水。

    “陛下请看,”他手指点在地图中央的磨盘山主峰上,指甲缝里塞着泥土和血垢,“磨盘山地形险要,主峰海拔约八百丈,周边有三条主要上山通道。”

    他指向北面:“北路由副将王玺把守,此处山势最陡,易守难攻。但清军昨日尝试从侧面悬崖攀爬,幸被哨兵及时发现,用滚石击退。”

    王玺在旁补充道,声音里带着后怕:“那片悬崖原本以为天险,高达三十余丈,近乎垂直。没想到清军中竟有擅长攀援的好手,夜里用钩索悄悄摸上来,若不是哨兵老赵耳朵灵,听见了碎石声……”

    “老赵人呢?”朱由榔问。

    王玺沉默片刻:“扔滚石时被清军箭手盯上,胸口中了三箭,没救过来。临死前还抓着我的手说‘值了,换了七个鞑子’。”

    帐内一片沉寂。

    李定国手指移向东面,继续道:“东路由臣亲自镇守,这是清军主攻方向,山路相对平缓。前日一战,清军在此处丢下两百多具尸体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得意,但随即黯淡下去,“咱们也折了八十多个老兄弟,其中一半是跟了我十年的亲兵。”

    最后指向西面:“西路由总兵王三才负责,此处多密林,适合设伏。昨日我军在此设伏成功,歼敌一百余人。”

    王三才接话,声音沙哑:“用的是老法子——挖陷坑、设绊索、削竹签。可惜咱们箭矢不够,只能放近了打。短兵相接,咱们死了三十七个,伤了五十多。”他顿了顿,“伤了的弟兄……有一半没熬过昨晚。”

    李定国顿了顿,面色更加凝重:“清军主力约三万人,由吴三桂、卓布泰率领,目前已合兵一处,将我军团团围困在山下。他们扎营很有章法,卡死了所有下山通路,连采药的小道都派了游骑巡逻。”

    帐内响起几声压抑的咳嗽。

    王三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,倒出几片干枯的树叶放入口中咀嚼,苦涩的味道让他微微皱眉,喉结滚动着强行咽下。

    “这是?”朱由榔问道。

    李定国解释:“山中缺粮,将士们饿了就嚼些树叶充饥。这是老刘发现的,”他指向帐外那个正在磨刀的老火头军,“说是可以提神,还能止点小疼。叫什么……苦丁叶。”

    他环视众将,继续道,每个字都沉甸甸的:“我军伤亡惨重。原有兵力一万两千余,连日血战,加上陛下带来的三千人……如今能战之兵,不足八千。”

    帐内一片寂静,只听得见远处伤兵的**声,以及山风掠过树梢的呜咽。那风声像极了妇人的哭泣。

    “粮草将尽,箭矢短缺,火药更是所剩无几。最麻烦的是,士气......”李定国看向朱由榔,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,“虽陛下亲临有所提振,但久困绝地,恐难持久。不少将士已经......开始私下议论后路。”

    他压低声音:“昨夜巡营,臣亲耳听见两个老兵在窝棚里说,不如趁夜分散突围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被臣呵斥后,他们跪地哭诉——不是怕死,是怕死得没个声响,烂在这山里,家里人连个信儿都收不到。”

    王玺忍不住插话,右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,指节发白:“晋王,不是末将泄气,实在是......咱们被困在这山里,外无援兵,内无粮草,这仗怎么打?”

    他看向朱由榔,苦笑道,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:“陛下,昨日军中已经开始杀战马充饥了。先杀伤马,后来……连还能跑的战马也杀了。”说到战马,这位骑兵出身的将领声音有些哽咽,“我那匹‘黑云’,跟了我七年,从陕西到云南……昨天傍晚,它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,用头蹭我的手,眼睛湿漉漉的。”

    帐外隐约传来压抑的呜咽声——是那个年轻骑兵,他蹲在自己战马的遗体旁,肩膀耸动着。

    朱由榔心中一沉:“战马杀了,骑兵怎么办?”

    李定国叹了口气,手指划过地图上标注的骑兵营地——那里现在只剩空荡荡的马栏:“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。先活下去,再说其他。我那匹‘追风’......”他没有说下去,但眼中的痛楚说明了一切。那是当年张献忠赐他的宝马,通体雪白,日行千里。

    “是啊,”王三才也道,声音干涩,“清军只要围着不动,不出十日,咱们自己就得垮。现在每天只能吃一顿稀的,箭矢每人只剩五支,有的弓弦都快断了,用麻绳凑合。再这么下去……”

    他没有说完,但意思所有人都明白。

    帐外,几个士兵围在一口大锅前,看着锅里翻滚的马肉汤,默默无语。

    汤里飘着些野菜和树皮,肉少得可怜。

    一个独臂老兵用木勺搅了搅,低声道:“多吃点,吃了这顿,不知道下顿在哪儿。”

    年轻骑兵抹了把眼泪,站起身,从怀里掏出半块饼子,掰碎了撒在战马头颅前:“追风,路上……路上别饿着。”

    朱由榔静静地听着,目光落在地图上被红色标记团团围住的磨盘山。

    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代表防线的标记,仿佛能感受到将士们在此流下的鲜血。

    八千对三万,被围困在山里,缺粮少械,没有援兵——这局面确实绝望。

    但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慌乱。

    “清军为何不全力攻山?”朱由榔突然问道。

    李定国眼中闪过一丝寒光:“他们在等。等我们粮尽自乱,等我们士气崩溃。或者......在调集火炮。”他顿了顿,“吴三桂用兵向来谨慎,不打没把握的仗。强攻山头,就算拿下,他也得折损数千人。围而不攻,等咱们饿得拿不动刀,他再上来收尸——这笔账,他算得精。”

    他指着地图上几处标记:“这几日探马回报,清军后方有车马运输重物,行进缓慢,但方向明确——就是冲着磨盘山来的。从辙印深度和车轴压折的树枝看,必是火炮无疑。”

    “火炮?”朱由榔心里一沉。

    在这个冷兵器时代,火炮是攻城略地的大杀器。虽然磨盘山不是城池,但如果有火炮轰击营垒工事,守军的心理防线很容易崩溃。更重要的是——火炮能轰开山道,让清军步兵集团冲锋。

    “是,”李定国点头,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,“红夷大炮,千斤以上的重炮。山路难行,火炮运输缓慢,但若真让他们把炮拉上来,架在东面那个矮坡上,”他指向地图一处,“炮弹能直接砸进咱们中军营寨。这山寨......守不住。”

    帐内一片死寂,只能听到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,以及帐外远处伤兵压抑的**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没有火炮,他们还能凭险据守。有了火炮,清军就能一点一点敲碎他们的防御。木栅、鹿角、土垒——在炮弹面前都是纸糊的。

    更重要的是士气。当士兵们看见炮弹飞来,同伴被炸得血肉横飞时,再勇敢的人也会腿软。

    朱由榔沉默片刻,忽然抬头看向李定国:“晋王,你觉得......我们还有多少时间?”

    李定国沉吟道,手指在地图上清军运输路线上划动,计算着距离和地形:“从白石滩到山脚,二十里山路,重车至少要走三天。但吴三桂若不惜马力,强行赶路……最多......三五日。若清军调来火炮,可能更快。他们的先锋已经过了白石滩,离山脚不到二十里。”

    他抬头,眼中血丝密布:“陛下,臣说句实话——若火炮真拉上来,咱们连三天都撑不住。第一轮炮击,士气就得垮一半。”

    三五日。

    弹尽粮绝,外无援兵,几乎是必死之局。

    但朱由榔脸上却露出一丝奇异的平静。那平静不是认命,而是一种……笃定。

    他站起身,走到帐口,掀开麻布帘子。

    外面忙碌而疲惫的士兵正在按照命令调整部署,虽然动作缓慢,但至少还在行动。

    一个瘦得 颧骨突出的老兵正指挥几个年轻人搬运石块,加固工事。

    “那边,垒实些!清军的箭可不管你是饿是饱!”

    “王头儿,没力气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力气也得干!想活命就干活!”

    帐外不远处,几个士兵正好抬着一具尸体走过,草席裹着,露出两只赤脚——脚底板满是血泡和老茧。他们低声交谈着。

    “这是今天第三个了……没药治伤,只能等死。”抬着担架前端的士兵小声说,他的左耳缺了一块,是旧伤。

    “听说陛下带来了些粮食?”后面的士兵问,他年纪很轻,声音还带着稚气。

    “不多,就几十袋,还不够全军吃一天的……”前面那个叹了口气,“老王是活活疼死的,伤口都生蛆了。昨晚他还跟我说,梦见老家媳妇做了面条,满满一大碗,上面卧着鸡蛋……”声音哽住了。

    年轻士兵沉默片刻:“我娘做的面条也好吃。去年离家时,她擀了一案板,我吃了三碗。”

    “别想了,越想越饿。”

    队伍经过大帐时,他们下意识放轻了脚步,看向帐帘方向的眼神里,有敬畏,有期待,也有一丝……绝望中的希冀。

    朱由榔转身看向众将,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:“若朕说,朕有一种办法,或许能让将士们恢复得快一点,训练效果强一点,士气更稳固一点……你信吗?”

    李定国和众将都是一愣。

    帐内一片寂静,只有山风穿过帐布缝隙的呜呜声,像呜咽,又像叹息。

    “陛下……”李定国迟疑道,“臣不明白……”他看了眼王玺和王三才,两人眼中也都是困惑。

    帐外,几个路过的士兵听到了里面的对话,不禁停下脚步,互相交换着疑惑的眼神。

    “听见没?陛下在说什么‘办法’?”一个络腮胡士兵凑近同伴耳边,他腰间挂着一柄缺口的大刀。

    “好像是说能让伤好得快些……”同伴回应道,手里抱着一捆刚砍的树枝。

    “嘘,小声点!”第三个士兵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他是个独眼,另一只眼用黑布罩着,“别扰了陛下和晋王议事儿。”

    但他们的脚步却没挪动,耳朵都竖着。

    帐内,朱由榔继续道:“还记得朕之前说的‘梦’吗?关于汉末三国那些近乎神话的猛将谋士,关于我大明太祖皇帝的‘赤龙之气’。”

    他走到地图前,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山脉河流,动作很慢,像在抚摸什么:“朕近日愈发觉得,那不是梦,而是某种……正在回归的‘真实’。天地之间,有些东西正在苏醒。”

    帐外士兵们的议论声更大了些。

    “听见没?陛下在说什么‘赤龙之气’?”年轻士兵瞪大眼睛。

    络腮胡挠挠头:“我听说书先生讲过,太祖皇帝当年是真龙转世,鄱阳湖大战时,湖面升起赤气,助太祖大破陈友谅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瞎说!那是杀头的话!”独眼老兵急忙制止,但自己眼中也闪过思索之色,“不过……老辈人确实传过些话。我爷爷那会儿,跟过戚爷爷的兵,说戚爷爷布阵时,军旗无风自动,将士们如有神助……”

    帐内,朱由榔看向李定国,目光深邃:“天地之间,或有某种‘气’,与人心、与军阵、与国运相连。盛世时,这气旺,猛将如云,谋士如雨。乱世时,这气衰,英雄埋没,国运凋零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:“我军屡败,不仅是兵甲不如人,更是这股‘气’散了,泄了。将士们心里没了底气,手里拿着刀也觉得虚。”

    一个年纪较大的士兵在帐外听着,若有所思,捋了捋花白的胡须。他是营里的老文书,读过几年书,压低声音道:“我爷爷说过,早年间军中确实有些传说,说那些名将都能引动天地之力。岳爷爷的‘背嵬军’,之所以战无不胜,就是因为有岳爷爷的‘忠义之气’灌注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不是传说吗?”年轻士兵问。

    老文书摇头:“谁知道呢……史书写得玄乎。听说关云长当年就是得了青龙之力,才能斩颜良诛文丑,过五关斩六将。那青龙偃月刀,重八十二斤,寻常人抡都抡不动……”

    帐内,李定国眉头紧皱。他是身经百战的将军,向来只信手中刀剑、麾下士卒。这些玄而又玄的说法,他本能地怀疑。

    但看着皇帝平静而坚定的眼神,他又有些动摇——这位天子,可是亲赴绝地,与士卒同甘共苦的。若非真有倚仗,岂会如此从容?

    “陛下……”李定国缓缓道,手指摩挲剑柄,“臣愚钝,这些……太过玄虚。臣只知道,将士们需要实实在在的粮食和刀剑。肚子饿了,再大的‘气’也填不饱。”

    “玄虚?”朱由榔微微一笑,那笑容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,“晋王可还记得,前几日朕让骑兵出击前,在御帐前为他们壮行?当时朕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李定国点头:“记得。陛下说‘尔等皆大明虎贲,此去当如猛虎下山,震慑敌胆’。当时将士们士气确实为之一振。但是陛下,”他直视朱由榔,“这并不能当饭吃啊。壮行的话,臣也会说,可说完之后,该饿还是饿,该伤还是伤。”

    “那晋王可知道,”朱由榔收敛笑容,一字一句道,“那支百人队,突袭清军三十骑巡逻队,阵斩十一骑,俘获战马八匹,自身仅七人轻伤,无人阵亡?”

    帐内众将都是一惊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王玺忍不住道,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臂上的伤处,仿佛在对比自己的遭遇,“百骑对三十骑,竟有如此战果?还俘获战马?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清军骑兵不是泥捏的!”

    马进忠也拄着棍子往前挪了半步:“陛下,此事当真?臣昨日在伤兵营,倒是有几个轻伤的骑兵,但臣以为……是运气好。”

    朱由榔点头:“千真万确。而且战后,那七名轻伤员恢复得极快,寻常要养三五天的皮肉伤,他们一日便结痂,两日能活动。如今已有两人能下地走动了。医官都说奇怪——同样的伤,别人还在发烧,他们已经能喝粥了。”

    他看向李定国:“晋王觉得,这是巧合吗?”

    李定国沉默不语,眼中神色变幻,手指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——那是一个磨得发亮的虎头雕饰。他回想起这几日的一些细节:陛下到来后,伤兵的**声似乎少了些。士气虽然依旧低落,但至少没有继续崩溃。还有那个传言……

    “说起来……”王三才突然开口,声音有些迟疑,“昨日西路的战斗也有些奇怪。”

    所有人都看向他。

    王三才整理了一下思路,脸上的血痕随着肌肉牵动:“昨日清军一支百人队试图从密林渗透,想摸到咱们水源地。被我军哨探发现时,他们离水源已不到一里。当时咱们在水源地只有三十多人,多是老弱,按理说只能边打边撤,等待援兵。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似乎在回忆什么,眼神有些恍惚:“那三十多个弟兄,平日里训练也就一般,有几个还是刚补进来的新兵蛋子。可昨日那一战,他们像是换了个人。配合默契,一个眼神就知道往哪躲、往哪射。箭无虚发,七十步外都能中敌。最邪门的是,他们不知哪来的力气,短兵相接时,三个老弱居然顶住了八个清兵的冲锋。”

   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:“结果,他们全歼了那支清军百人队,自身只伤了五人,无人阵亡。这在往常……几乎不可能。特别是小李,”他指向帐外一个正在站岗的年轻士兵,“那孩子才十七,参军不到半年,平时射箭十中三四。可昨日他一个人就射杀了八个清兵,箭箭命中要害,最后一箭甚至穿了两人的咽喉——一箭双雕!”

    帐外的士兵们听得更仔细了,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。

    “我的天,百骑打三十骑,自己一个没死?”一个新兵惊叹道,手里的水瓢差点掉地上。

    “我也听说了,西路昨天那场仗确实打得漂亮。老陈回来时浑身是血,我还以为他伤重,结果他说都是 鞑子的血,自己就胳膊上划了道口子。”一个老兵嘬着牙花子,“老陈那家伙我清楚,平时怂得很,见血就手抖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是陛下真的……”一个老兵欲言又止,看向御帐方向,眼神复杂。

    络腮胡士兵压低声音:“你们说……会不会是太祖皇帝显灵了?陛下是真龙天子,他在这儿,祖宗保佑?”

    “别乱说!”独眼老兵呵斥,但自己心里也犯嘀咕。

    帐内,朱由榔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,继续道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帐内外:“这些事,一桩是巧合,两桩是偶然,三桩四桩呢?朕问你们——自朕来到磨盘山,你们自己感觉,和之前有什么不同?”

    众将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王玺犹豫道:“要说不同……伤兵的哀嚎声好像少了点。昨天我去伤兵营,有几个前几日还高烧说胡话的,居然能坐起来喝粥了。”

    马进忠拄着棍子:“臣的腿伤……昨夜疼得厉害,医官说怕是溃脓了。可今早醒来,疼痛竟减轻了些,伤口也没那么红肿了。臣还以为是自己扛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李定国沉默着,脑海中飞速闪过这几日的画面:士兵们虽然依旧疲惫,但眼神里那层死灰似乎淡了些。传达军令时,响应速度快了一点。甚至今早他看到,有几个士兵在休息时,居然在互相擦拭刀剑——这在绝望的围困中,几乎是不可想象的。

    难道……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改变?

    朱由榔走到帐中央,目光扫过每一个人,声音陡然提高:“因为朕在这里!大明天子在这里!这磨盘山,就是我大明最后凝聚这口气的地方!”

    他张开双手,仿佛要拥抱什么无形之物:“朕能感觉到,这山、这树、这土,甚至这风,都在回应!我大明二百七十六年国祚,亿万百姓念力,忠臣良将热血——这些,就是我们的‘气’!”

    这话听起来依旧玄乎,但此刻从皇帝口中说出,结合皇帝亲临绝地的勇气,结合那几桩蹊跷的战例,却有种莫名的说服力。

    帐外,士兵们屏住呼吸。

    老文书喃喃道:“国运……念力……难道真有这种东西?”

    年轻士兵眼睛发亮:“要是真的,咱们是不是有救了?”

    “别高兴太早,”独眼老兵泼冷水,但语气已不那么坚定,“就算有,也得看怎么用。”

    帐内,李定国沉吟良久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,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。他在权衡——是继续质疑这些“虚妄之言”,还是……赌一把?

    终于,他缓缓抬头,眼中闪过一抹决然:“陛下……想怎么做?”他没有说“臣相信”,也没有说“臣质疑”,而是直接问方法——这是武将的务实。

    朱由榔走到地图前,手指在主峰南麓一片相对平缓的区域画了个圈。那里离御帐不到百步,背靠山壁,前有缓坡,易守难攻。

    “第一,立刻调整营地部署,”他声音沉稳而有力,每个字都清晰可闻,“将伤病营、工匠营、重要的物资仓库,全部移到朕的御帐附近,越近越好。以御帐为中心,百步之内,划为核心区。”

    他看向李定国:“尤其是重伤员,必须优先安置在核心区域。医官、药材,也都集中过来。”

    李定国皱眉:“陛下,这……将重伤员集中到御帐旁,万一清军攻上来,岂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有万一,”朱由榔打断他,目光如炬,“朕就在这里,与重伤员同处。要死,朕先死。”

    帐内众将浑身一震。

    帐外,士兵们听到了这话,一片哗然。

    “陛下要和伤兵住一块儿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这怎么行!万一……”

    “听见没?陛下说‘要死朕先死’……”

    老文书眼圈红了,喃喃道:“‘天子守国门,君王死社稷’……成祖爷的话,今天……”

    朱由榔继续道,手指在地图上移动:“第二,所有还能战斗的士兵,分批次轮流到御帐前空地集训,哪怕只是站队列、练配合!每日至少两个时辰。朕会亲自督训。”

    “第三,”他指向营寨西侧,“集中所有还能用的工匠,在御帐旁搭起工棚,修理兵器甲胄,打造箭矢,哪怕用木头削尖也行!有什么用什么,绝不浪费!朕每日会去巡视。”

    他最后敲了敲地图上那个圈:“这里,以朕御帐为中心,半径百步之内,要成为整个磨盘山防御体系最坚固、最核心的区域!所有最忠诚、最敢战的精锐,布置在这一圈!朕要与最前线的将士,同呼吸,共命运!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,帐内帐外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李定国眼中精光一闪。

    皇帝这个部署,看似只是调整营地,但细想却暗含深意。将核心力量集中保护皇帝,同时让皇帝置身相对安全又能辐射全营的位置,既能稳定军心,又能高效指挥。而让伤兵靠近皇帝,更是绝妙——伤兵若见天子与自己同险,必拼死效命。而伤兵恢复若真能加快,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战力保存。

    但最让李定国在意的,是皇帝那种笃定的语气——就好像真的有什么“气运”可以依靠一样。那种笃定,不是虚张声势,而是……仿佛亲眼见过、亲手摸过某种力量。

    “陛下圣明!”李定国拱手,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,“臣立刻去安排!”

    “还有,”朱由榔叫住他,“派人仔细搜索山中,有没有隐秘的水源、可食用的植物、甚至……有没有可能找到铁矿苗?”他顿了顿,“哪怕一丝希望,也不要放过。尤其注意……靠近朕御帐的区域。”

    李定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特别强调“靠近御帐”,但还是点头:“臣明白!这就派老营的猎户和矿工出身的弟兄去搜山!”

    命令迅速传达下去。

    疲惫的明军再次动了起来。士兵们虽然疑惑,但还是忠实地执行命令。毕竟,这是天子和晋王共同下的令。

    伤病营里一片忙乱。医官和辅兵小心翼翼地抬着重伤员,将他们转移到御帐附近的帐篷。这些帐篷是连夜搭建的,虽然简陋,但至少干燥,地面铺了层干草。

    “慢点慢点!抬稳了!”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医官指挥着,他姓孙,原是昆明城里的郎中,城破后跟着军队撤到了山里,“赵把总肋骨断了三根,不能颠簸!”

    四个辅兵屏住呼吸,将担架抬得平平的。担架上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,脸色蜡黄,胸口的绷带渗着血。他半睁着眼,虚弱地问:“孙大夫……咱们……这是往哪儿搬?”

    “往陛下跟前搬,”孙医官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道,“陛下说了,重伤员都要安置在御帐附近,他要亲自照看。”

    赵把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,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:“陛下……陛下真的来了?不是……不是哄咱们的?”

    “来了,就在前面大帐里。刚才还来看过你们,你们昏迷着,没见着。”孙医官声音温和,“陛下说了,等你们好些,他一个一个来看。”

    赵把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,那笑容扯动了伤口,让他倒吸凉气,但眼神却亮晶晶的:“那……那得挺住……得活到见陛下那天……”

    另一个帐篷里,一个腿部重伤的士兵原本疼得冷汗直流,整夜**。此刻被抬到新帐篷后,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,眉头竟舒展开些,沉沉睡去,呼吸变得平稳有力。

    旁边照看的小医徒惊讶地对孙医官低声道:“师父,刘三哥的烧……好像退了些?刚才还烫手呢。”

    孙医官摸了摸那伤兵的额头,又看了看伤口——箭伤深可见骨,已经溃脓,按理说该高烧不退才是。可现在,额头温度确实降了,伤口流出的脓液颜色也淡了些。

    几个医官面面相觑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和……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。

    “难道是……”一个年轻医官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别乱猜,好好治伤。”孙医官打断他,但自己心里也翻腾起来。行医三十年,他见过太多伤重不治的,可今日这情况……反常。

    帐外,士兵们一边搬运物资一边议论。

    “你们说,陛下这安排是啥意思?把伤兵放自己跟前,多晦气啊。”一个年轻辅兵嘟囔道。

    旁边年纪大的辅兵瞪了他一眼:“你懂个屁!陛下这是告诉咱们,他不嫌弃伤兵,跟咱们是一条命的!这叫收拢人心!”

    “可这也太冒险了,万一……”

    “万一什么?陛下都不怕,你怕?”老辅兵啐了一口,“我告诉你,就凭陛下敢跟伤兵住一块儿,我老王这条命,今天就卖给他了!”

    不远处,工匠营也在搬迁。铁匠陈师傅带着几个徒弟,将沉重的铁砧、风箱、炭炉往御帐旁挪。他们累得气喘吁吁,但没人抱怨。

    一个年轻徒弟擦着汗问:“师父,咱们在这儿打铁,叮叮当当的,不会扰了陛下清净?”

    陈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黑脸汉子,右臂比左臂粗一圈,那是常年抡锤的结果。他瞪了徒弟一眼:“陛下让咱们来,就是让咱们在这儿打!打铁声怎么了?这是告诉全营的弟兄,咱们还在造兵器,还没完蛋!”

    他看向御帐方向,压低声音:“而且……我总觉得,靠近这儿,手里有劲儿。刚才抬铁砧时,明明该累得喘不上气,可一靠近御帐百步内,这口气……就顺了。”

    徒弟们面面相觑,都感觉了一下——好像……是真的?

    朱由榔站在御帐口,感受着领域力量的流转。

    他能“看到”——或者说,能隐约感知到——一丝丝微弱的金色光晕,从自己身上散发出去,以御帐为中心,形成一个半径约百步的、肉眼难辨的领域。

    那些光晕极其稀薄,像晨雾,像呼吸。但它们确实存在——那是“潜移默化”和“王旗所向”的具象化。在领域核心区,这些增益效果被放大了。虽然每个士兵只能得到微弱的加成,但三百人、五百人、八千人的微弱加成叠加起来,效果就非常可观了。
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这种加成不仅仅是身体上的,更是精神上的。

    士兵们因为感受到“天子”的存在,因为身处“领域”核心,本能地提振了士气,加强了纪律,提升了专注度。这种精神上的“场”,在绝境中尤为珍贵。

    这,就是“王旗所向”的真正威力——它不是直接赋予神力,而是将人心凝聚,将潜力激发,将那些微小的“可能”放大。

    朱由榔心中暗喜。金手指虽然被动,但用好了,真的能四两拨千斤。现在要做的,就是让这“场”覆盖更多人,让这“气”凝聚得更实。

    他走到正在搭建的训练空地上,那里,第一批被拉来集训的士兵已经列队。

    正是李定国的亲兵营,三百人,个个身上带伤,但眼神还算清明。带队的副将姓高,是个三十多岁、面容冷峻的汉子,左颊有一道刀疤,从眼角划到下颌。他站在队列前,声音洪亮如钟:

    “全体都有!立正!”

    三百名士兵虽然疲惫,但还是挺直了腰杆。他们身上残破的甲胄在晨光中泛着暗淡的光泽,有的甲片脱落,用麻绳拴着。有的头盔瘪了一块,是箭矢擦过的痕迹。

    “向右看齐!”

    “向前看!”

    “报数!”

    “一!二!三!四!……”

    队列开始操练基本的队列动作——立正、稍息、左右转、行进、变阵……这些都是最基本的,但在战场上,基础的往往最救命。

    刚开始,士兵们还有些拘谨,动作也有些僵硬。毕竟连日血战,身心俱疲,能站着就不错了。有人转身时踉跄,有人行进时同手同脚,高副将的呵斥声不断:

    “王老五!你的腿是木头做的吗?转过来!”

    “李二狗!看齐!看前面人的后脑勺!”

    但练着练着,奇怪的事情发生了。

    一个年轻士兵小声对旁边的同伴道:“李哥,你觉不觉得……今天手脚特别利索?往常练这个‘行进间变阵’,我总踩你脚后跟,今天……一步都没错?”

    那个叫李哥的老兵也感到诧异,他试着做了一个标准的转身动作——抬脚、转体、落地,一气呵成,稳当得不像个饿了三天的人:“是啊,往常练这个,总觉得身子沉,脚底下拌蒜。今天……好像自然而然就会了?”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腿,“而且……好像有股热气,从脚底往上冒?”

    不远处,另一个小队的士兵也在嘀咕。

    “张头儿,我今天这枪……刺得特别准。”一个瘦高个士兵比划着刺枪动作,枪尖在空中划出稳定的直线,“你看,手不抖了。”

    被叫张头儿的老兵眯着眼:“我也有感觉。刚才练格挡时,手腕子特别活,像是……像是年轻了十岁。”

    高副将也察觉到了异常。他带这支亲兵营三年了,每个人什么水平,他一清二楚。可今天,这些饿得眼冒金星的老兵油子,动作居然比吃饱饭时还标准?士气居然比发饷银时还高?

    他忍不住看向御帐方向——陛下就站在那边,静静地看着。

    难道……

    帐外,其他营的士兵被训练声吸引,渐渐围过来看。起初只是几个,后来几十个,最后黑压压一片,都站在训练场边缘,指指点点,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“我的天,这队列,这杀气……跟换了人似的。”一个西路营的士兵瞪大眼睛,“那是晋王的亲兵营?我昨天还看见他们蔫头耷脑的,今天怎么……”

    旁边的人接话:“听说陛下就在那边看着,还说要亲自督训。”

    “难怪……天子眼前,谁敢懈怠?”

    “不只是懈怠不怠的问题,”一个眼光毒辣的老什长摸着下巴,“你看他们的动作——转身时脚底下多稳?刺枪时腰胯多合?这可不是光靠‘认真’就能练出来的。这得是……练了千百遍,肌肉有了记忆才行。可他们明明饿了好几天,哪来的力气?”

    训练场上的士兵们自己也越练越心惊。

    “王哥,你今天这枪刺得真准!刚才那一下,要是真打仗,能捅穿鞑子的皮甲!”年轻士兵兴奋道。

    “你也一样!咱俩这配合,我挡你刺,跟练了多少年似的!”另一个回应,脸上有了点血色,“怪了,往常练这个‘二人协同’,总要错几步,今天一遍就成。像是……脑子里有人喊口令,手脚自己就跟上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因为陛下在看着?”

    “可能吧……反正今天感觉特别顺,手里有劲,脚下有根。”

    高副将听着这些议论,心中震撼。他是老行伍,知道一支队伍的“气”是什么样——现在这支亲兵营,就有“气”了。那是一种无形的、但能真切感受到的东西:眼神里的光,动作里的劲,呼吸里的节奏。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大吼:“全体注意!接下来练‘圆阵变锋矢阵’!这是冲锋阵型,都给我打起精神!”

    “吼!”三百人齐声应和,声震山林。

    脚步踏地,尘土飞扬。长枪如林,寒光点点。三百人从圆阵散开,又迅速聚拢,形成一个箭头形状——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没有一个人掉队,没有一步错乱。

    围观的其他营士兵看呆了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这是饿了三天的兵?”

    “我当兵十年,没见过这么齐的变阵……”

    “晋王的亲兵营……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?”

    帐内,李定国透过帐帘缝隙,看着外面训练的场景,心中震撼莫名。

    他打了半辈子仗,从陕西打到四川,从四川打到云南,带过流民军,带过大明官军,带过各色各样的兵。一支队伍是什么状态,他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
    是士气高昂还是低落,是训练有素还是乌合之众,是能打硬仗还是只能打顺风仗——这些,都写在士兵们的眼神里、步伐里、呼吸里。

    可眼前这三百亲兵……

    动作之整齐,如臂使指。士气之高昂,如烈火烹油。配合之默契,如一人分身——这哪里像是被困绝地、缺粮少械、随时可能崩溃的疲兵?

    这分明是一支士气正盛、训练有素、敢打敢拼的精锐!

    而且……李定国眯起眼,仔细观察那些士兵的动作细节:转身时的重心转移,刺枪时的腰腿发力,变阵时的相互呼应……这些,都需要充沛的体力和高度的专注才能做到。

    可他们明明饿了三天。

    难道……陛下说的“气运”,真的存在?

    难道陛下亲临,真的能带来这种……不可思议的变化?就像传说中的“天子御驾亲征,三军用命”?

    李定国不知道答案。他是个务实的人,务实到近乎固执。但眼前所见,又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坚信了一辈子的“务实”。

    他转身看向地图,手指在桌面上敲击,眼中神色复杂。

    震惊,困惑,疑惑……但更多的,是一种久违的、几乎被他遗忘的激动。

    那是一种“可能还有希望”的激动。

    这支军队,或许……还有救?

    这个皇帝,或许……真的不一样了?不是那个遇事只会逃、只会哭的永历帝,而是……某种更古老的、更威严的、更接近“天子”本义的存在?

    他不知道。

    但他愿意试试。

    如果这“气运”真能救命,那他李定国,愿意赌上一切去相信。

    帐外,训练继续。

    高副将的声音响彻山谷:“全体都有!以陛下御帐为心,向陛下行礼!”

    三百士兵齐刷刷转身,面向御帐方向,单膝跪地,长枪顿地,动作整齐划一:

    “陛下万岁!大明万岁!”

    声浪如潮,席卷整个磨盘山营地。

    这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。

    伤病营里,重伤员们听到了呼喊。赵把总挣扎着想要坐起,被孙医官按住,但他眼中闪着泪光,喃喃道:“听见没……这声儿……多亮……”

    另一个帐篷里,那个腿部重伤的士兵睁开了眼,虚弱地问:“外头……怎么了?”

    小医徒兴奋道:“是晋王的亲兵营在训练!他们在向陛下行礼!刘三哥你听,这士气!”

    伤兵脸上露出笑容:“好……好啊……有这声儿,就还没完……”

    工匠营里,陈师傅停下手中的锤子,望向训练场的方向。铁砧上,一块烧红的铁料渐渐冷却,但他浑然不觉。他喃喃道:“这士气……不一样了。真的不一样了。”

    一个徒弟小声道:“师父,咱们……是不是有救了?”

    陈师傅没回答,只是重新抡起锤子,狠狠砸在铁料上,火星四溅:“打铁!趁手上有劲,多打几支箭镞!”

    其他营地的士兵们也被这声音感染。西路营的王三才走出帐篷,看着训练场方向,对身边的亲兵道:“传令下去,让咱们营还能动的,下午也去训练。陛下亲自督训,不能落下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东路的王玺捂着伤口,对副手道:“听见没?这声儿……咱们营也不能怂。去,挑一百个伤势轻的,下午也拉过去练。”

    “可您的伤……”

    “死不了!快去!”

    整个磨盘山营地,像一潭死水被投入了巨石,荡起了涟漪。

    士兵们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,眼神里的死灰被点燃了微光,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。

    虽然还是饿,虽然还是伤,虽然清军还在山下围着——但至少,有件事变了。

    天子在这里,与咱们同生共死。

    天子在这里,带来了某种……说不清但能感受到的“东西”。

    那东西让伤口疼得轻了点,让手脚有了点力气,让心里有了点盼头。

    这就够了。

    朱由榔走到队列前,目光扫过每一张汗水和尘土模糊的脸。他能看到,这些士兵眼中重新有了光——不是狂热,而是一种沉静的、坚定的光。

    他大声道,声音在山谷间回荡:“好!这才是我大明虎贲该有的样子!你们记住今天的感觉——手中有力,脚下有根,心中有火!记住这感觉,带到战场上去!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提高声音:“今日训练有功者,朕亲自为你们记功!战后,凭功领赏!战死者,抚恤加倍!你们的家人,大明养之!”

    “万岁!万岁!万岁!”

    三百士兵齐声高呼,声震云霄。那声音里,有了真实的、滚烫的东西。

    朱由榔点头,对高副将道:“继续练。练到太阳当空,练到浑身是汗,练到把这股‘气’练进骨头里!”

    “遵旨!”

    训练继续。

    三百杆长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,三百个脚步踩出整齐的节奏,三百个喉咙吼出同一个声音:

    “杀!杀!杀!”

    怒吼声中,一支濒临崩溃的军队,正在悄然重生。

    那重生不是凭空变出粮草兵器,而是……人心重新凝聚,士气重新点燃,那口几乎散掉的“气”,重新聚拢起来。

    而这一切,都被帐内的李定国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他转身看向地图,手指划过清军的包围圈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。

    或许……真的能撑下去?

    或许……真的有机会?

    他不知道。

    但他知道,从今天起,这支军队,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山下,清军大营。

    中军大帐内,吴三桂正坐在虎皮交椅上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宝剑。剑身寒光凛冽,映照着他阴鸷的面容。他今年四十六岁,但看上去像五十多岁,眼角皱纹深刻,鬓角已见霜白。

    “报王爷!明军主力确已退入磨盘山主峰,凭险固守。但……”探马跪地禀报,身上的尘土显示他刚刚从山间摸回来,裤腿被荆棘划得破烂。

    吴三桂抬头,目光如鹰隼般锐利:“但什么?”

    探马继续道,语速很快:“山中有新的动静!明军似乎在调整部署,将大量人员物资向山顶某处集中。而且……据几个从山中逃出的百姓说,他们看到了黄罗伞盖、龙旗仪仗!永历帝……可能也在山中!”

    吴三桂猛地站起,佩剑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剑花,剑锋破空有声:“朱由榔……也在磨盘山?”他眼中爆发出精光,那是猎人看到最大猎物的光芒。

    他来回踱步,锦袍下摆扫过地面,手指不自觉地捻着唇上的短须——这是他兴奋时的习惯动作:“好!好!好!本想钓李定国这条大鱼,没想到把皇帝这条真龙也钓进来了!”

    他转身看向挂在帐中的地图,磨盘山被朱砂红圈死死围住。他冷笑道:“天助我也……不,是朱由榔自己找死。放着昆明不守,跑到这穷山恶水里来,与李定国合兵一处?这是自投罗网!”

    他提高声音,对外面喝道:“传卓布泰大人!不,本王亲自去!”

    亲兵领命而去。片刻后,帐帘掀开,一个身材魁梧、满脸虬髯的满人将领大步走进,正是清军副帅、定南将军卓布泰。他操着生硬的汉语:“王爷急召,有何事?”

    吴三桂指着地图,手指敲在磨盘山上:“朱由榔也在山里。咱们的机会来了——一举歼灭南明君臣,永绝后患!”

    卓布泰眼睛一亮:“当真?消息可靠?”

    “探马亲眼见仪仗,逃出的百姓也证实了。”

    吴三桂走到帐口,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磨盘山主峰,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,“传令下去:加快火炮运输!不惜马力,不惜人力,三日内,必须把炮给我拉上山!”

    他转身,目光阴冷:“告诉押运的参领,若误了时辰,军法从事!”

    “是!”亲兵凛然领命。

    吴三桂走回地图前,手指从磨盘山一路划到云南,再划到缅甸,声音低沉:“灭了朱由榔和李定国,云南就彻底平了。到时候……缅甸那边,也该去敲打敲打,让他们把逃过去的明室宗亲交出来。”

    卓布泰咧嘴笑道:“王爷英明。此战若成,王爷当居首功,朝廷必有重赏。”

    吴三桂摆摆手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,但很快被野心掩盖:“赏不赏的,不重要。重要的是……这西南,该定下来了。”

    他看向帐外远山,喃喃道,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:“朱由榔,李定国……你们的死期,到了。这天下,终究是我大清的天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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