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四十一章：辞别青云，远行序章
七日后的清晨，青云宗主殿钟鸣九响。
这是宗门最高规格的仪典，只有在宗主更迭、或是有重大决策宣布时才会启用。晨钟余韵在山间回荡，将各峰弟子从修炼中唤醒，纷纷御剑赶往主殿。
剑心殿前广场，黑压压站满了人。
青云宗经历浩劫，十万弟子如今仅存万余，其中大半带伤。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坚定如铁，经历了生死，褪去浮华，这支残存的青云宗，反而透出涅槃重生的锐气。
大殿正门缓缓开启。
青云子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走出，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宗主道袍，白发梳理整齐，腰悬宗主剑令。虽然面容苍老，但脊梁挺得笔直，眼神锐利如昔。
在他身后，虾仁与洛青霜并肩而立。
虾仁身着青云宗少宗主制式的青灰色道袍，腰悬问心剑，气息沉凝如渊。化神初期的修为虽已收敛，但那种与天地隐隐共鸣的道韵，依然让在场的元婴长老们心悸。
洛青霜则是一身素白剑装，外罩淡青色纱衣。她的脸色依然苍白，气息虚弱，但眼神清澈，站在虾仁身侧，如同绝壁上绽放的雪莲，孤高而坚韧。
三人走上殿前高台。
广场上鸦雀无声。
青云子环视众人，缓缓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：
“今日召集诸位，是为宣布三件事。”
“第一，经本座与诸位长老商议，正式立弟子严仁为青云宗第七十二代少宗主。自今日起，宗门大小事务，皆可由少宗主决断，不必再经本座。”
话音刚落，广场上响起轻微的骚动。
虽然早有传闻，但正式宣布仍让许多弟子感到震撼。毕竟严仁（虾仁）入宗时间不长，且来历神秘，修为又诡异莫测。但想到他力挽狂澜救下宗门，斩杀暗影阁右使的威势，反对的声音又压了下去。
“第二。”青云子继续道，“本座寿元将尽，自今日起闭关剑林，参悟最后的大道。若三年内不能突破，便将坐化于剑林之中。在此期间，宗门一切事务，交由少宗主与诸位长老共议。”
此言一出，广场上顿时响起压抑的惊呼。
许多弟子红了眼眶。
青云子执掌青云宗三百年，虽不能说事事完美，但在暗影阁围攻、魔劫降临的危难时刻，是他与洛青休带领众人死守山门，撑到了援军到来。如今老宗主即将坐化，如何不让人悲戚？
“师尊……”虾仁低声唤道。
青云子摆手制止他，目光扫过台下：“第三件事——魔井封印，仅余一年。为寻解决之法，少宗主严仁将携霜儿离开宗门，远赴‘北冥海’寻找‘天道之门’的线索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陡然提高：“此行凶险万分，九死一生。但为天下苍生，为青云宗传承，不得不行！”
“本座在此宣布——自今日起，青云宗开启‘薪火传承’计划。所有弟子，分为三批：金丹以下者，由李长风长老率领，秘密转移至‘天南秘境’潜修；金丹以上者，留守宗门，加固大阵，守护剑冢；元婴长老，轮流坐镇，随时准备……与魔井共存亡！”
广场上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——与魔井共存亡，意味着当封印彻底崩溃时，留守的元婴长老将以身为祭，为转移的年轻弟子争取最后的时间。
这是最悲壮，也是最无奈的选择。
“宗主！”有长老老泪纵横，“我等愿与宗门同生共死，岂能独自偷生——”
“住口！”青云子厉声打断，“薪火不灭，传承不断！你们活着，青云宗就还活着！若所有人都死在这里，那才是真正的灭宗！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语气缓和下来：“诸位，不必悲戚。修仙之道，本就是逆天而行。今日之别，或许是为了他日更好的重逢。”
“现在，各峰弟子，按计划行动！”
钟声再响。
广场上的弟子开始有序散去，许多人一边走一边回头，眼中含泪，却无人哭出声。
半个时辰后，广场上只剩下数十名核心长老和高层弟子。
青云子转过身，看向虾仁和洛青霜。
“此去北冥，路途遥远，危机四伏。北冥海乃此界极北之地，常年冰封，环境恶劣，更有‘寒潮’、‘冰煞’、‘玄冥兽’等无数凶险。更重要的是，那里是魔教‘玄冰宫’的地盘，他们与暗影阁同属魔祖麾下，定会阻挠你们。”
他取出两枚玉佩，一枚青色，一枚白色。
“这枚‘青冥玉佩’，是开启青云宗在北冥海‘冰云城’据点的信物。那里有我们三百年前埋下的暗桩，或许能给你们提供帮助。”
“这枚‘寒玉髓佩’，是老夫早年游历北冥时所得，佩戴可抵御寒潮侵袭，对冰煞也有一定克制作用。霜儿根基受损，畏寒畏冷，你带着。”
虾仁接过玉佩，郑重行礼：“谢师尊。”
青云子又看向洛青霜，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：“霜儿，你的伤……师父无能，只能为你重塑剑心，却无法恢复你的修为。此去路途，你要听虾仁的话，不可逞强。”
“师父放心。”洛青霜轻声道，“霜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“是啊，不是小孩子了……”青云子喃喃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，就像当年她还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，“去吧，早去早回。师父……等你们的好消息。”
他转过身，背对两人，挥了挥手。
背影萧索，却挺得笔直。
虾仁与洛青霜对视一眼，齐齐跪下，叩首三拜。
然后起身，头也不回地走出广场，御剑而起，化作两道剑光，向北而去。
青云子站在原地，直到剑光消失在天际，才缓缓转过身，眼中泪光闪烁。
“师兄。”李长风上前，“外面风大，您该回殿休息了。”
“长风。”青云子突然道，“你说……他们能成功吗？”
李长风沉默片刻：“严师兄天纵之才，霜师侄心志坚韧。他们……一定可以的。”
“但愿如此。”青云子望向北方，喃喃自语，“师兄，你在天有灵，一定要保佑这两个孩子啊……”
……
云层之上，虾仁与洛青霜并肩御剑。
问心剑化作三丈长的剑光，载着两人破空而行。虾仁以混沌之力撑起护罩，隔绝罡风，让飞行平稳如履平地。
洛青霜坐在剑光前端，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，沉默不语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虾仁问。
“想哥哥。”洛青霜轻声道，“想师父，想青云宗……想我们这一走，还能不能回来。”
虾仁走到她身边坐下：“一定会回来的。等解决了魔井，打开了天道之门，我们就回青云宗，重建山门，让剑峰之巅的钟声再次响彻天南。”
洛青霜转过头看他：“虾仁，你真的相信……天道之门后面，是仙界的援军吗？”
虾仁沉默。
从天机阁主那里得到的信息，他一直有所保留。天道之门或许真的连接着上界，但背后是援军还是更大的危机，谁也不知道。
“我不相信任何人。”虾仁最终道，“我只相信我们自己。但打开天道之门，是解决魔井危机的唯一线索。无论如何，都要试一试。”
洛青霜点点头，不再追问。
她取出青云子给的寒玉髓佩，玉佩触手温润，散发出淡淡的寒气，却并不刺骨，反而有种清凉舒爽的感觉。
“师父说，这玉佩是他早年游历北冥时所得。”她把玩着玉佩，“但我觉得……这玉佩的材质和雕工，不像是此界之物。”
虾仁接过玉佩，仔细感应。
确实。
玉佩的材质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玉石，通体莹白，内部有细密的冰晶纹路在缓缓流转。更诡异的是，玉佩深处，隐隐有某种“道韵”在共鸣——那不是灵力波动，而是更高层级的法则韵律。
“这玉佩……可能和天道之门有关。”虾仁皱眉，“师尊为什么不说？”
“或许师父也不知道。”洛青霜道，“又或许……他知道，但不能说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。
青云子隐瞒了什么？
或者说，整个青云宗，甚至整个天南大陆，关于天道之门的真相，都被某种力量掩盖了？
“看来，这趟北冥之行，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。”虾仁收起玉佩，“不过这样也好，至少……不会无聊。”
洛青霜忍不住笑了：“你这人，总是这么……乐观。”
“不是乐观。”虾仁摇头，“是习惯了。从师父被杀那天起，我就知道，这世上的事，从来不会按照你期望的方向发展。我们能做的，只有见招拆招，一步一步往前走。”
他看向洛青霜：“就像你，剑心碎了，修为废了，但你还活着，还能笑，还能陪我一起去冒险。这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。”
洛青霜怔了怔，低下头：“虾仁，我……其实很害怕。”
“怕什么？”
“怕成为你的累赘，怕拖累你，怕……最后害死你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“哥哥就是因为我，才……”
“你不是累赘。”虾仁握住她的手，“你是洛青霜，是我爱的人，是我要守护的人。而且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认真道：“你从来都不是弱者。剑心玲珑，通明透彻，这是连魔祖都觊觎的体质。虽然现在剑心碎了，但你的本质没变。相信我，总有一天，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，会比以前更强大。”
洛青霜眼眶微红，反握住他的手：“嗯，我相信你。”
剑光划破长空，向北疾驰。
按照现在的速度，到达北冥海边缘，至少需要一个月。
这一个月，将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。
……
三日后，两人进入“苍茫山脉”。
这是天南大陆与北境之间的天然屏障，山脉绵延数十万里，高峰入云，终年积雪。山中妖兽横行，更有无数险地绝境，寻常修士根本不敢横穿，只能绕行数倍距离的海路。
但虾仁没有时间绕路。
“直接穿过去。”他道，“苍茫山脉中有一处上古传送阵，是万年前‘天机子’所留，可直通北冥海边缘。虽然年久失修，但以我的混沌之力，应该能勉强激活。”
洛青霜自然没有异议。
两人降低高度，进入山脉。
刚一进入，就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——这里的天地法则似乎与外界不同，灵气稀薄且狂暴，御剑飞行消耗比外界大了数倍。
“果然是绝地。”虾仁皱眉，收起问心剑，改为徒步，“跟紧我，这里的空间很不稳定，可能有隐藏的空间裂缝。”
两人沿着一条古老的兽道前行。
四周是遮天蔽日的古木，树冠上积着厚厚的雪，偶尔有雪块落下，发出“噗噗”的闷响。更深处，传来不知名妖兽的低吼，声音沉闷如雷。
走了半日，前方出现一片冰湖。
湖面平滑如镜，倒映着两侧的雪峰，美得不似人间。但虾仁却停下了脚步。
“小心，这湖有问题。”他低声道。
洛青霜凝神感知，却什么也没发现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湖里……有东西在‘看’我们。”虾仁眼中灰芒流转，混沌之眼开启，看穿了湖面的幻象。
那不是冰湖，而是一张……巨大的嘴。
湖面是上颚，湖岸是下颚，两侧的雪峰是牙齿。他们正站在某个庞然巨物的口中！
“退！”虾仁拉住洛青霜，疾速后退。
但已经晚了。
“湖面”突然震动，两侧“雪峰”崩塌，露出森白的骨质。整片大地开始上升，一个庞然大物从雪层下钻出——
那是一条……冰龙！
身长千丈，通体晶莹如冰雕，每一片鳞甲都反射着刺目的寒光。龙目如两轮冰月，冷漠地俯视着脚下的两只“蝼蚁”。
“上古冰螭！”虾仁倒吸一口凉气，“这东西不是应该灭绝了吗？！”
冰螭，真龙与寒螭杂交的后裔，虽非纯血真龙，但也拥有部分龙族神通，尤其擅长冰系法术。成年的冰螭，至少是化神中期修为！
眼前的这条，气息深不可测，很可能已经接近化神后期！
“人类……打扰本尊沉眠……”冰螭开口，声音如万载寒冰摩擦，冻得空气都凝结出冰晶，“作为惩罚……成为本尊的点心吧……”
它张开巨口，喷出一道冰蓝色的吐息。
吐息所过之处，空间冻结，时间仿佛都停滞了。这是冰螭的天赋神通“绝对零度”，连化神修士的元婴都能冻碎！
“躲不开！”虾仁脸色凝重。
吐息覆盖范围太大，以他们的速度根本逃不出去。
只能硬抗！
他一步踏出，挡在洛青霜身前，混沌领域全力展开，问心剑出鞘，剑身上灰芒流转。
“混沌剑道·破极！”
一剑斩出，灰蒙蒙的剑光撞上冰蓝吐息。
没有爆炸，没有巨响。
两股力量在无声中湮灭、抵消。剑光一点点推进，将吐息从中劈开，但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，最终在距离冰螭百丈处消散。
冰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：“有趣……竟能挡住本尊的吐息……你身上，有龙族的气息……”
它仔细打量虾仁，突然瞳孔收缩：“混沌体？！你是……那个人选中的容器？！”
虾仁心中一凛：“你认识蚀骨？”
“蚀骨？哈哈哈……”冰螭突然大笑，笑声中满是嘲讽，“那个自以为是的小魔头，也配让本尊认识？本尊说的，是更伟大的存在——‘那位’大人！”
它眼中闪过狂热：“三万年前，‘那位’大人降临此界，挑选‘种子’。本尊就是当年的候选者之一，可惜……资质不够，只得了些许恩赐，沦为守门之犬。”
冰螭低下头，巨大的龙首凑近虾仁，冰月般的龙眼中倒映出他的身影：“但你不同……混沌体，天道碎片，魔痕……你身上有‘那位’大人亲自留下的印记。你是……真正的‘种子’！”
虾仁握紧问心剑：“什么种子？那位大人又是谁？”
“不可说，不可说。”冰螭摇头，“时机未到，知道太多，对你没有好处。不过……”
它盯着虾仁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：“若是本尊吞了你，夺取你体内的‘种子’资格，或许……就能摆脱这该死的守门使命，重获自由！”
话音未落，冰螭巨尾横扫！
千丈长的龙尾如擎天巨柱砸下，所过之处，山峰崩塌，大地开裂。这一击的威力，远超刚才的吐息！
虾仁咬牙，将洛青霜推向远处：“躲远点！”
然后，他冲天而起，问心剑上灰芒暴涨，化作百丈巨剑，迎向龙尾。
“斩！”
剑与尾碰撞。
轰——！！！
恐怖的冲击波横扫百里，将周围的山峰夷为平地。虾仁倒飞出去，在空中翻滚数十圈才稳住身形，嘴角溢血。
而冰螭的龙尾上，也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剑痕，冰晶碎裂，露出下面淡蓝色的血肉。
“你……伤了本尊？”冰螭眼中闪过暴怒，“蝼蚁！本尊要你生不如死！”
它不再保留，全力爆发。
整个苍茫山脉的冰雪都开始躁动，无尽寒气汇聚，在冰螭周身形成九条冰龙虚影。每一条虚影都散发着化神初期的威压！
九条冰龙仰天长啸，然后同时扑向虾仁！
这是冰螭的绝技“九龙冰封”，曾经冻杀过三位化神中期修士！
虾仁脸色凝重到极点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闭上眼睛。
再睁开时，双眼已彻底化作混沌之色，左眼青翠，右眼漆黑，中央是旋转的灰色漩涡。
“既然你想吞我……”
他抬起手，掌心混沌本源凝聚，化作一柄古朴的灰色长枪。
枪身刻满晦涩的道纹，枪尖一点灰芒，仿佛能刺穿万物。
“那就让你看看……真正的混沌，是什么样子。”
虾仁握紧长枪，一步踏出。
这一步，仿佛踏碎了时空。
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，再出现时，已站在九条冰龙中央。
长枪横扫。
没有华丽的招式，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。
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扫。
但枪锋所过之处，九条冰龙虚影如泡沫般破碎、消散。
冰螭瞳孔骤缩：“这不可能！这是……混沌法则？！你怎么可能掌握混沌法则？！你才化神初期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虾仁已到了它面前。
长枪刺出。
朴实无华的一刺。
但冰螭却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——这一枪，锁定了它的龙魂本源，躲不掉，挡不住！
“不——！！！”
冰螭疯狂挣扎，喷出精血，祭出本命龙珠，想要抵挡。
但没用。
长枪如穿透一层薄纸般，刺穿了龙珠，刺穿了护体寒冰，最后……刺入了冰螭的眉心。
冰螭巨大的身体僵住了。
它低头，看着眉心那柄灰色长枪，眼中满是不甘、恐惧，还有……一丝解脱。
“原来……这就是混沌……”它喃喃，“‘那位’大人……果然没有选错……”
话音落尽，千丈龙身开始崩解，化作漫天冰晶，随风飘散。
只留下一枚拳头大小的冰蓝色龙珠，悬浮在半空中。
虾仁收回长枪，落地时踉跄一步，脸色苍白如纸。
刚才那一枪，耗尽了他八成混沌本源，此刻体内空虚，连站都站不稳。
洛青霜冲过来扶住他：“虾仁！你怎么样？”
“没事……脱力而已。”虾仁摇头，看向那枚龙珠，“收起来，这是好东西。冰螭龙珠，蕴含极寒法则，对你疗伤有益。”
洛青霜收起龙珠，心疼地看着他：“下次……不要这么拼命。”
“不拼命，我们就死了。”虾仁笑了笑，看向冰螭消失的地方，眼神复杂。
那位大人……种子……守门使命……
这片天地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？
他摇摇头，不再多想。
“走吧，传送阵应该就在附近。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——刚才的动静太大，可能会引来其他东西。”
两人搀扶着，走向山脉深处。
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，冰螭陨落之地的虚空中，一道裂缝悄然打开。
一双纯金色的眼睛，从裂缝中望出，注视着虾仁离去的方向。
“混沌枪……终于出现了。”
“种子已经发芽，棋子已经就位……”
“这场延续了三万年的棋局，终于……要到终局了。”
裂缝合拢。
只有风雪呼啸，掩盖了一切痕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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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云宗经历浩劫，十万弟子如今仅存万余，其中大半带伤。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坚定如铁，经历了生死，褪去浮华，这支残存的青云宗，反而透出涅槃重生的锐气。
大殿正门缓缓开启。
青云子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走出，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宗主道袍，白发梳理整齐，腰悬宗主剑令。虽然面容苍老，但脊梁挺得笔直，眼神锐利如昔。
在他身后，虾仁与洛青霜并肩而立。
虾仁身着青云宗少宗主制式的青灰色道袍，腰悬问心剑，气息沉凝如渊。化神初期的修为虽已收敛，但那种与天地隐隐共鸣的道韵，依然让在场的元婴长老们心悸。
洛青霜则是一身素白剑装，外罩淡青色纱衣。她的脸色依然苍白，气息虚弱，但眼神清澈，站在虾仁身侧，如同绝壁上绽放的雪莲，孤高而坚韧。
三人走上殿前高台。
广场上鸦雀无声。
青云子环视众人，缓缓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：
“今日召集诸位，是为宣布三件事。”
“第一，经本座与诸位长老商议，正式立弟子严仁为青云宗第七十二代少宗主。自今日起，宗门大小事务，皆可由少宗主决断，不必再经本座。”
话音刚落，广场上响起轻微的骚动。
虽然早有传闻，但正式宣布仍让许多弟子感到震撼。毕竟严仁（虾仁）入宗时间不长，且来历神秘，修为又诡异莫测。但想到他力挽狂澜救下宗门，斩杀暗影阁右使的威势，反对的声音又压了下去。
“第二。”青云子继续道，“本座寿元将尽，自今日起闭关剑林，参悟最后的大道。若三年内不能突破，便将坐化于剑林之中。在此期间，宗门一切事务，交由少宗主与诸位长老共议。”
此言一出，广场上顿时响起压抑的惊呼。
许多弟子红了眼眶。
青云子执掌青云宗三百年，虽不能说事事完美，但在暗影阁围攻、魔劫降临的危难时刻，是他与洛青休带领众人死守山门，撑到了援军到来。如今老宗主即将坐化，如何不让人悲戚？
“师尊……”虾仁低声唤道。
青云子摆手制止他，目光扫过台下：“第三件事——魔井封印，仅余一年。为寻解决之法，少宗主严仁将携霜儿离开宗门，远赴‘北冥海’寻找‘天道之门’的线索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陡然提高：“此行凶险万分，九死一生。但为天下苍生，为青云宗传承，不得不行！”
“本座在此宣布——自今日起，青云宗开启‘薪火传承’计划。所有弟子，分为三批：金丹以下者，由李长风长老率领，秘密转移至‘天南秘境’潜修；金丹以上者，留守宗门，加固大阵，守护剑冢；元婴长老，轮流坐镇，随时准备……与魔井共存亡！”
广场上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分量——与魔井共存亡，意味着当封印彻底崩溃时，留守的元婴长老将以身为祭，为转移的年轻弟子争取最后的时间。
这是最悲壮，也是最无奈的选择。
“宗主！”有长老老泪纵横，“我等愿与宗门同生共死，岂能独自偷生——”
“住口！”青云子厉声打断，“薪火不灭，传承不断！你们活着，青云宗就还活着！若所有人都死在这里，那才是真正的灭宗！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语气缓和下来：“诸位，不必悲戚。修仙之道，本就是逆天而行。今日之别，或许是为了他日更好的重逢。”
“现在，各峰弟子，按计划行动！”
钟声再响。
广场上的弟子开始有序散去，许多人一边走一边回头，眼中含泪，却无人哭出声。
半个时辰后，广场上只剩下数十名核心长老和高层弟子。
青云子转过身，看向虾仁和洛青霜。
“此去北冥，路途遥远，危机四伏。北冥海乃此界极北之地，常年冰封，环境恶劣，更有‘寒潮’、‘冰煞’、‘玄冥兽’等无数凶险。更重要的是，那里是魔教‘玄冰宫’的地盘，他们与暗影阁同属魔祖麾下，定会阻挠你们。”
他取出两枚玉佩，一枚青色，一枚白色。
“这枚‘青冥玉佩’，是开启青云宗在北冥海‘冰云城’据点的信物。那里有我们三百年前埋下的暗桩，或许能给你们提供帮助。”
“这枚‘寒玉髓佩’，是老夫早年游历北冥时所得，佩戴可抵御寒潮侵袭，对冰煞也有一定克制作用。霜儿根基受损，畏寒畏冷，你带着。”
虾仁接过玉佩，郑重行礼：“谢师尊。”
青云子又看向洛青霜，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：“霜儿，你的伤……师父无能，只能为你重塑剑心，却无法恢复你的修为。此去路途，你要听虾仁的话，不可逞强。”
“师父放心。”洛青霜轻声道，“霜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“是啊，不是小孩子了……”青云子喃喃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，就像当年她还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，“去吧，早去早回。师父……等你们的好消息。”
他转过身，背对两人，挥了挥手。
背影萧索，却挺得笔直。
虾仁与洛青霜对视一眼，齐齐跪下，叩首三拜。
然后起身，头也不回地走出广场，御剑而起，化作两道剑光，向北而去。
青云子站在原地，直到剑光消失在天际，才缓缓转过身，眼中泪光闪烁。
“师兄。”李长风上前，“外面风大，您该回殿休息了。”
“长风。”青云子突然道，“你说……他们能成功吗？”
李长风沉默片刻：“严师兄天纵之才，霜师侄心志坚韧。他们……一定可以的。”
“但愿如此。”青云子望向北方，喃喃自语，“师兄，你在天有灵，一定要保佑这两个孩子啊……”
……
云层之上，虾仁与洛青霜并肩御剑。
问心剑化作三丈长的剑光，载着两人破空而行。虾仁以混沌之力撑起护罩，隔绝罡风，让飞行平稳如履平地。
洛青霜坐在剑光前端，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，沉默不语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虾仁问。
“想哥哥。”洛青霜轻声道，“想师父，想青云宗……想我们这一走，还能不能回来。”
虾仁走到她身边坐下：“一定会回来的。等解决了魔井，打开了天道之门，我们就回青云宗，重建山门，让剑峰之巅的钟声再次响彻天南。”
洛青霜转过头看他：“虾仁，你真的相信……天道之门后面，是仙界的援军吗？”
虾仁沉默。
从天机阁主那里得到的信息，他一直有所保留。天道之门或许真的连接着上界，但背后是援军还是更大的危机，谁也不知道。
“我不相信任何人。”虾仁最终道，“我只相信我们自己。但打开天道之门，是解决魔井危机的唯一线索。无论如何，都要试一试。”
洛青霜点点头，不再追问。
她取出青云子给的寒玉髓佩，玉佩触手温润，散发出淡淡的寒气，却并不刺骨，反而有种清凉舒爽的感觉。
“师父说，这玉佩是他早年游历北冥时所得。”她把玩着玉佩，“但我觉得……这玉佩的材质和雕工，不像是此界之物。”
虾仁接过玉佩，仔细感应。
确实。
玉佩的材质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玉石，通体莹白，内部有细密的冰晶纹路在缓缓流转。更诡异的是，玉佩深处，隐隐有某种“道韵”在共鸣——那不是灵力波动，而是更高层级的法则韵律。
“这玉佩……可能和天道之门有关。”虾仁皱眉，“师尊为什么不说？”
“或许师父也不知道。”洛青霜道，“又或许……他知道，但不能说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。
青云子隐瞒了什么？
或者说，整个青云宗，甚至整个天南大陆，关于天道之门的真相，都被某种力量掩盖了？
“看来，这趟北冥之行，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。”虾仁收起玉佩，“不过这样也好，至少……不会无聊。”
洛青霜忍不住笑了：“你这人，总是这么……乐观。”
“不是乐观。”虾仁摇头，“是习惯了。从师父被杀那天起，我就知道，这世上的事，从来不会按照你期望的方向发展。我们能做的，只有见招拆招，一步一步往前走。”
他看向洛青霜：“就像你，剑心碎了，修为废了，但你还活着，还能笑，还能陪我一起去冒险。这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。”
洛青霜怔了怔，低下头：“虾仁，我……其实很害怕。”
“怕什么？”
“怕成为你的累赘，怕拖累你，怕……最后害死你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“哥哥就是因为我，才……”
“你不是累赘。”虾仁握住她的手，“你是洛青霜，是我爱的人，是我要守护的人。而且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认真道：“你从来都不是弱者。剑心玲珑，通明透彻，这是连魔祖都觊觎的体质。虽然现在剑心碎了，但你的本质没变。相信我，总有一天，你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路，会比以前更强大。”
洛青霜眼眶微红，反握住他的手：“嗯，我相信你。”
剑光划破长空，向北疾驰。
按照现在的速度，到达北冥海边缘，至少需要一个月。
这一个月，将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。
……
三日后，两人进入“苍茫山脉”。
这是天南大陆与北境之间的天然屏障，山脉绵延数十万里，高峰入云，终年积雪。山中妖兽横行，更有无数险地绝境，寻常修士根本不敢横穿，只能绕行数倍距离的海路。
但虾仁没有时间绕路。
“直接穿过去。”他道，“苍茫山脉中有一处上古传送阵，是万年前‘天机子’所留，可直通北冥海边缘。虽然年久失修，但以我的混沌之力，应该能勉强激活。”
洛青霜自然没有异议。
两人降低高度，进入山脉。
刚一进入，就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——这里的天地法则似乎与外界不同，灵气稀薄且狂暴，御剑飞行消耗比外界大了数倍。
“果然是绝地。”虾仁皱眉，收起问心剑，改为徒步，“跟紧我，这里的空间很不稳定，可能有隐藏的空间裂缝。”
两人沿着一条古老的兽道前行。
四周是遮天蔽日的古木，树冠上积着厚厚的雪，偶尔有雪块落下，发出“噗噗”的闷响。更深处，传来不知名妖兽的低吼，声音沉闷如雷。
走了半日，前方出现一片冰湖。
湖面平滑如镜，倒映着两侧的雪峰，美得不似人间。但虾仁却停下了脚步。
“小心，这湖有问题。”他低声道。
洛青霜凝神感知，却什么也没发现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湖里……有东西在‘看’我们。”虾仁眼中灰芒流转，混沌之眼开启，看穿了湖面的幻象。
那不是冰湖，而是一张……巨大的嘴。
湖面是上颚，湖岸是下颚，两侧的雪峰是牙齿。他们正站在某个庞然巨物的口中！
“退！”虾仁拉住洛青霜，疾速后退。
但已经晚了。
“湖面”突然震动，两侧“雪峰”崩塌，露出森白的骨质。整片大地开始上升，一个庞然大物从雪层下钻出——
那是一条……冰龙！
身长千丈，通体晶莹如冰雕，每一片鳞甲都反射着刺目的寒光。龙目如两轮冰月，冷漠地俯视着脚下的两只“蝼蚁”。
“上古冰螭！”虾仁倒吸一口凉气，“这东西不是应该灭绝了吗？！”
冰螭，真龙与寒螭杂交的后裔，虽非纯血真龙，但也拥有部分龙族神通，尤其擅长冰系法术。成年的冰螭，至少是化神中期修为！
眼前的这条，气息深不可测，很可能已经接近化神后期！
“人类……打扰本尊沉眠……”冰螭开口，声音如万载寒冰摩擦，冻得空气都凝结出冰晶，“作为惩罚……成为本尊的点心吧……”
它张开巨口，喷出一道冰蓝色的吐息。
吐息所过之处，空间冻结，时间仿佛都停滞了。这是冰螭的天赋神通“绝对零度”，连化神修士的元婴都能冻碎！
“躲不开！”虾仁脸色凝重。
吐息覆盖范围太大，以他们的速度根本逃不出去。
只能硬抗！
他一步踏出，挡在洛青霜身前，混沌领域全力展开，问心剑出鞘，剑身上灰芒流转。
“混沌剑道·破极！”
一剑斩出，灰蒙蒙的剑光撞上冰蓝吐息。
没有爆炸，没有巨响。
两股力量在无声中湮灭、抵消。剑光一点点推进，将吐息从中劈开，但推进的速度越来越慢，最终在距离冰螭百丈处消散。
冰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：“有趣……竟能挡住本尊的吐息……你身上，有龙族的气息……”
它仔细打量虾仁，突然瞳孔收缩：“混沌体？！你是……那个人选中的容器？！”
虾仁心中一凛：“你认识蚀骨？”
“蚀骨？哈哈哈……”冰螭突然大笑，笑声中满是嘲讽，“那个自以为是的小魔头，也配让本尊认识？本尊说的，是更伟大的存在——‘那位’大人！”
它眼中闪过狂热：“三万年前，‘那位’大人降临此界，挑选‘种子’。本尊就是当年的候选者之一，可惜……资质不够，只得了些许恩赐，沦为守门之犬。”
冰螭低下头，巨大的龙首凑近虾仁，冰月般的龙眼中倒映出他的身影：“但你不同……混沌体，天道碎片，魔痕……你身上有‘那位’大人亲自留下的印记。你是……真正的‘种子’！”
虾仁握紧问心剑：“什么种子？那位大人又是谁？”
“不可说，不可说。”冰螭摇头，“时机未到，知道太多，对你没有好处。不过……”
它盯着虾仁，眼中闪过一丝贪婪：“若是本尊吞了你，夺取你体内的‘种子’资格，或许……就能摆脱这该死的守门使命，重获自由！”
话音未落，冰螭巨尾横扫！
千丈长的龙尾如擎天巨柱砸下，所过之处，山峰崩塌，大地开裂。这一击的威力，远超刚才的吐息！
虾仁咬牙，将洛青霜推向远处：“躲远点！”
然后，他冲天而起，问心剑上灰芒暴涨，化作百丈巨剑，迎向龙尾。
“斩！”
剑与尾碰撞。
轰——！！！
恐怖的冲击波横扫百里，将周围的山峰夷为平地。虾仁倒飞出去，在空中翻滚数十圈才稳住身形，嘴角溢血。
而冰螭的龙尾上，也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剑痕，冰晶碎裂，露出下面淡蓝色的血肉。
“你……伤了本尊？”冰螭眼中闪过暴怒，“蝼蚁！本尊要你生不如死！”
它不再保留，全力爆发。
整个苍茫山脉的冰雪都开始躁动，无尽寒气汇聚，在冰螭周身形成九条冰龙虚影。每一条虚影都散发着化神初期的威压！
九条冰龙仰天长啸，然后同时扑向虾仁！
这是冰螭的绝技“九龙冰封”，曾经冻杀过三位化神中期修士！
虾仁脸色凝重到极点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闭上眼睛。
再睁开时，双眼已彻底化作混沌之色，左眼青翠，右眼漆黑，中央是旋转的灰色漩涡。
“既然你想吞我……”
他抬起手，掌心混沌本源凝聚，化作一柄古朴的灰色长枪。
枪身刻满晦涩的道纹，枪尖一点灰芒，仿佛能刺穿万物。
“那就让你看看……真正的混沌，是什么样子。”
虾仁握紧长枪，一步踏出。
这一步，仿佛踏碎了时空。
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，再出现时，已站在九条冰龙中央。
长枪横扫。
没有华丽的招式，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。
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扫。
但枪锋所过之处，九条冰龙虚影如泡沫般破碎、消散。
冰螭瞳孔骤缩：“这不可能！这是……混沌法则？！你怎么可能掌握混沌法则？！你才化神初期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虾仁已到了它面前。
长枪刺出。
朴实无华的一刺。
但冰螭却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——这一枪，锁定了它的龙魂本源，躲不掉，挡不住！
“不——！！！”
冰螭疯狂挣扎，喷出精血，祭出本命龙珠，想要抵挡。
但没用。
长枪如穿透一层薄纸般，刺穿了龙珠，刺穿了护体寒冰，最后……刺入了冰螭的眉心。
冰螭巨大的身体僵住了。
它低头，看着眉心那柄灰色长枪，眼中满是不甘、恐惧，还有……一丝解脱。
“原来……这就是混沌……”它喃喃，“‘那位’大人……果然没有选错……”
话音落尽，千丈龙身开始崩解，化作漫天冰晶，随风飘散。
只留下一枚拳头大小的冰蓝色龙珠，悬浮在半空中。
虾仁收回长枪，落地时踉跄一步，脸色苍白如纸。
刚才那一枪，耗尽了他八成混沌本源，此刻体内空虚，连站都站不稳。
洛青霜冲过来扶住他：“虾仁！你怎么样？”
“没事……脱力而已。”虾仁摇头，看向那枚龙珠，“收起来，这是好东西。冰螭龙珠，蕴含极寒法则，对你疗伤有益。”
洛青霜收起龙珠，心疼地看着他：“下次……不要这么拼命。”
“不拼命，我们就死了。”虾仁笑了笑，看向冰螭消失的地方，眼神复杂。
那位大人……种子……守门使命……
这片天地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？
他摇摇头，不再多想。
“走吧，传送阵应该就在附近。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——刚才的动静太大，可能会引来其他东西。”
两人搀扶着，走向山脉深处。
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，冰螭陨落之地的虚空中，一道裂缝悄然打开。
一双纯金色的眼睛，从裂缝中望出，注视着虾仁离去的方向。
“混沌枪……终于出现了。”
“种子已经发芽，棋子已经就位……”
“这场延续了三万年的棋局，终于……要到终局了。”
裂缝合拢。
只有风雪呼啸，掩盖了一切痕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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